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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3年12月19日 星期四

寫給今日的音樂教育(之三)



學習傾聽,體驗寧靜。

少少的八個字,更蘊藏深奧、稀罕的領會。特別是在這個越來越喧鬧紛擾的年代。

記得,一位念美術系的友人曾在大一第一堂「色彩學」課後,像是阿基米德般奔來告訴我:「太神奇的課了。你知道我們第一堂課,老師怎麼上嗎?」
「不知耶。」
「老師帶全班同學進入一個封閉無窗的教室,隨後,將燈全部熄了。等到大家在黑暗中,一愣一愣地,不知他要幹嘛,他請大家向前看,結果,一道光束射出,我們『看到了』色彩......。老師便說,沒有光,就沒有色彩。色彩的原因是光。
我們下課!」
這下換筆者睜大眼睛,不可置信地看著他。

多麼希望自己當時也在場。

大約在這件事發生的十年後,筆者參與華德福音樂師訓,一位來自日本的古賀春美「先生」,她亦讓在場者對於音樂的感悟,有不同的體會。

「先生」曾在德國一個聲音療癒組織待過,他們一起發展了一套訓練聆聽的方式。利用銅棒、音鑼等泛音持久的「聲響樂器」音聲,以及為這些樂器設計的一系列活動、訓練,來喚起孩童乃至於大人的「聆聽能力」。首先,「先生」要我們試試在木地板上行走,但不發出聲音。為了這個要求,大家無不將注意力專注在行走的動作,甚至腳底。當大家都做得到,整體氣氛寧靜了一層。接著,我們自願的五位同學,各持一對五音銅棒,左右手來回自由擺動。那銅棒,可以看作如銅風鈴當中的一條,而我們不刻意,自由地擺動,直到寧靜中,那第一個「碰撞」的發生:鏗.........

猶如光暈散開,光彩柔和的聲響......

當然,之後又有第二、第三等等不期而碰的銅棒,接連譜出樂音。這樣的經驗在以往的音樂學習上完全沒有。動作是自由、開放、自然的,我們神情放鬆而專注,聲響卻是那麼的簡樸,那麼美。彷彿宇宙不期而遇的開端,就像當時朋友見到的那束光。
在這個練習中,古賀老師要我們感受何時「停下來」。當碰撞如繁花盛開,此起彼落,之後,又歸於稀疏,乃至最終,不知為何,大家自然地漸緩、趨靜,到無聲。此時,大家都很滿足。完成了一段「演出」。與其說「演出」,倒不如說是一段被動的體驗。因為,從第一個音到最後一個音,似乎都不是經由「控制」來的。它像大自然裡的一陣風,只是這回,我們成了風捲起的落葉,或細枝,還是風自身。

還有一個練習。古賀老師請我們自願七人,一位一位以音鑼或音磚,傳遞聲音給下一位。當我們感受到聲音還有時,振動還發生時,保持行走,當聲響滅時,到我們要傳遞者的身旁,再請他接力傳下去。聲音消失的時刻,與它發生的時刻,一樣震撼人。只是,是「無聲」的震撼。但與其說,有聲、無聲,倒不如說整個訓練的過程,是引導大家進入某種心境。兩天的活動下來,第二天下午,大家已經不太想說話,心的速度變慢,但沈靜的滿足感很厚實。

這是真實發生的一個活動。

而當我們午休吃飯時,音樂老師們聊起天來,意外發現目前孩子們一個共通現象。孩子在彈Legato(圓滑奏)上,普遍較難領會。並且,耐性明顯比我們幼年時低。我們常有的解釋是:現在小孩浮躁,沒耐性,不願吃苦。但就研習的體會,我們做了個大膽但直覺很強的推斷:現在的孩子聽不到太多自然泛音。原因是什麼?MP3、電子音樂氾濫?有可能。接觸大自然的機會少?有可能。心理的安定感少了?有可能。所以當他們在鋼琴上彈一個樂句,他直接的感觸是一顆一顆的音好多。這些聲響是「不連續的」,像是機器人無情的發聲。

真的嗎?筆者嘗試回教育場上,對家教學生進行測試。結果,超過一半以上的孩子對於樂句,他們「聽」到的是一個個如電腦、電子琴發出的,沒有自然泛音的聲響,所以,他們容易感到無聊、單調,「不好聽」。音與音彼此獨立,無關聯,音樂乾枯、無趣。哇,這非常顛覆向來對他們的指控:不能吃苦。取而代之的是:他們連泛音這樣的聽覺之樂都沒有了。因為聽得到豐富的泛音,我們能在簡樸的音聲中,感受「大音希聲」。而這些孩子,急躁地問著還有沒有別的曲子,還有沒有其他的樂器......。於是筆者再做實驗,透過活動,讓孩子們操作音磚傳音,一方便培養他們聆聽自然泛音,再來,看看他們能否因此定著於「聲」,有趣的事情發生了:這些孩子呵欠連連,他們不是覺得無聊,而是,他們覺得很舒服到有點想睡了。睡神彷彿親臨教室,大家倒成一片。看著放鬆的孩子們,筆者滿是訝異。

但,也不足為奇才是。

這些被大人以預期填塞滿的生命,實情是「疲憊不堪」。
疲憊、被塞滿的心靈,難以聆聽,
寧靜對他們而言,亦是稀罕的事。

我們是否曾用心聆聽過他們的心聲呢?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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